26.
短袖季節來臨,熱浪尚未抵達城市。玫瑰成員終於確定實驗方向,不再以投藥直接解除甚至開刀為目標,而是透過調整體內激素逐步讓信息素的連結失效。實驗室有溫控,永遠是薄長袖套白袍正正好的溫度,一旦在裡頭待上幾晝夜,重出地表那順恍如隔世。
教授有意教訓他,不再帶他進修,他的位置由松本補上。二宮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的感受,有點像有人往胃揍了一拳,接著拳頭一直壓在那裡沒移開。教授的處理讓他看清教授的賞識是期待報酬的,櫻井翔當初說的教授們對他讚不絕口,不過是投資式的客套。當然也可能其他教授沒有這樣的心思,是他運氣不好,選的指導教授特別糟。然而沒有任何意義了,他無法參加其他教授的研究,只能任教授孤立自己。
他也等於失去跟系上同儕們的交流機會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實驗要忙,他跟其他人像影音不同步的影片,他接收到的訊息永遠慢上幾拍。以往能輕易融入的人群有了隔閡,二宮覺得自己並沒有變,無法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。
二宮僅有變化就是成了一個帶菸行走的人。
直到相葉讓他生日那晚記得留空慶生,他赫然發現日子才過不到一個月,大學四年都不曾感受如此緩慢流逝的時間,連剛失去Alpha時也沒有。
難道自己不是習慣獨自一人行走,而是習慣用忙碌填補空虛嗎?
二宮想想這個可能性,滿心荒誕,噗哧一聲笑出來,被一旁吃牡蠣定食的大野聽見,轉過頭用表情問他怎麼回事,他搖搖頭,沒再想下去。
「先說禮物太便宜的我可不收。」
「真誠實。」櫻井說。
「應該的。」二宮點點頭。
櫻井從背包裡拿出一個迷你的保冷盒,從裡頭拿出一管特效抑制劑。
「裡面的抑制劑要過期了吧?」櫻井指指相葉脖子上的項鍊。
「對喔!翔ちゃん謝謝。」相葉把項鍊拆下來,轉開蓋子,轉的時候用力過大,裡面的抑制劑灑得到處都是,等相葉把桌面收拾好了,櫻井翔主動轉開新的那管抑制劑,再看相葉慢慢把新的抑制劑裝進吊墜裡。
「總覺得很令人火大啊。」二宮在旁見證了整個過程,第一時間給出評價。
大野智從飯盒裡抬頭,瞥了他一眼,二宮捉住他的眼神,瞪了回去。
大野什麼也沒說,低頭又吃起自己的飯。
「你要回家畫圖?」二宮站在餐廳門口,相葉下午有課,跟櫻井先走了。
「嗯。」
「等我抽根菸,一起走吧。」二宮從口袋裡摸出菸盒,走到一旁的吸菸區,大野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頭,就像每個他們獨處的時候。
二宮幾乎忘記相葉是這樣少根筋的人了,接過由十盒桌上遊戲捆成的禮物塔那瞬間,感受到一股強烈衝動想跟這人絕交。
「謝謝喔。」他把塔放到地上,把每個盒子拿起來看,所有遊戲建議人數都三人起跳。相葉還在旁邊亮晶晶地看他,他迅速決定安靜乖巧收下不多話。
櫻井拿了張儲值卡給他,來自他常用來買遊戲的線上商店,輸入序號就能直接使用。
「喔喔喔!這個不錯啊!」櫻井翔果然比相葉雅紀靠普多了,櫻井笑笑,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。
他把卡片揣進懷裡,轉頭去大野智。
大野智遞過一個不過巴掌大的盒子,打開是一副撲克牌,原本紅白相間的菱狀花紋換成了藍色跟黃色,黑桃長出了魚尾、梅花被櫻花取代、方塊加了線條變成葉子……只有紅心什麼也沒有變。寫著Joker的鬼牌畫了個花俏的小鬼,國王戴著眼鏡穿著白袍、皇后手捧玫瑰、騎士最有趣了,拿著遊戲手柄。
「我沒有很多時間畫……」大野就坐在他身邊,語帶抱歉。
「是呢。」二宮撫摸著紅心A,心下感動,嘴上卻不饒人,「黑色的櫻花看起來好邪惡,還有紅色的葉子看起來特別噁心。」
大野一點也不腦他這樣說,相葉伸出手說想看,二宮把手上那疊撲克交給他,那張紅心A留在手上。
「你不是喜歡變魔術嗎?」大野指指他手中的牌面。
「只有一副的牌,很多魔術變不來的。」二宮若有其事地抱怨。
「明明你會的魔術都用一副牌就變出來了,你之前教我那個不就是?」
「才不幫你變呢,要收錢的。」二宮哼一聲,轉頭去把相葉手上的牌要回來,明明一臉嫌棄樣,收牌的動作卻細膩小心,生怕弄髒一點。
相葉跟櫻井沒有察覺大野想說的話吧?好吧,也許櫻井察覺。二宮瞥了一眼櫻井,他正把蛋糕上的水果讓給相葉,那個人就算明白也不動聲色。二宮舔著湯匙上的蛋糕渣,想著大野禮物的涵義,慢慢紅透耳尖。
大野智把所有牌面都變了,只有心不變。
蛋糕才吃到一半,相葉已經物色起等等要玩的遊戲組合,明明是壽星的二宮今天嘴巴特別苛,以相葉腦子不好,大家要體諒他不要玩太複雜的遊戲為理由,拿起一盒大富翁,說就這個了,還能懷舊。
相葉開心地附和,三兩下清掉盤中的蛋糕,開始拆裡面的透明包裝套,完全不在乎二宮說他腦子不好的事。
一小時過去,二宮漢堡手掃過自己那點僅剩的黃色小屋,嘩啦嘩啦,扔下手中的紙幣,通通給了相葉雅紀。
「破產啦,整條街都你的。」他翻一個白眼,站起來伸懶腰。
明明自己生日,卻要看對面那兩個秀恩愛。櫻井翔那司馬昭的心,也就相葉不知所覺,他巴不得相葉跟他纏得久些,相葉丟到命運第一時間伸手幫他拿,時機抓得真準,手指跟手指在一疊紙牌上就那麼剛好碰在一起。
這遊戲沒法玩了。都在一起了還要用這種藉口玩肢體碰觸,他不想奉陪。其實玩到現在,大半的房屋土地都是櫻井跟相葉兩個人的,他跟大野智不過千辛萬苦等他們來自己的房產上路過,好苟延殘喘。
他到陽台上看外頭夜色繁華,風吹過他的臉,把身後的窗簾吹得翻飛,他摸出菸盒,沒吸幾口大野智也到他旁邊,學他倚著欄杆看景。
「輸了?」
「嗯。」
「我猜猜,輸給櫻井了吧?」
大野跟他一起躲在窗簾的陰影裡,抿著嘴沒笑出聲音,二宮回頭去看裏頭的人,相葉拿著骰子一丟,應該是丟到他或大野留下來的白地,歡天喜地的把綠色塑膠房子放上地圖。
櫻井翔看他的眼神,是輸給你我也贏了全世界的寵溺,二宮跟大野早就明白櫻井翔只想調情,就有個傻孩子以為玩遊戲只會是玩遊戲。
他們站得很近,大野視線逗留在遠方的高樓燈火上,幸好大野靠著他右邊,自己轉頭的時候左手的菸才沒燙到他。
二宮彈掉菸頭上的灰,指著對街的一片窗。
「你說對面的人都在做什麼呢。」
「不知道。」
他想起相葉曾經在早上跟他聊過的話題。
「你說裡面的人還要拖多久呢。」
「不知道。」
他轉頭看他,六月,夜晚的月亮皎潔,大野智的臉孔清晰。
「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。」
大野聽見了轉過頭來,二宮邊接他的眼神邊拿起菸放到嘴唇上。
然後那個滿口不知道的人,帶著確切的眼神拿走他嘴上的菸,大野的手指修長,將他含過的菸頭湊到那片薄唇上,淺淺地抽了一口。
二宮把剛才吸進去的尼古丁噴上大野側臉,像是小小的抗議,大野智放下菸,口中送出的白霧糊了夜晚的景。
然後他轉頭,把吻落在二宮的唇上。
這個吻的耗時並不長,然而那短短的時刻裡,身心感受到的只有那根菸的菸草味,什麼海洋信息素,什麼那人留下的氣味,通通都沒有。兩個人,跨越一切,世界只剩下一種他們共享的味道。風又送了過來,大野的瀏海搔過二宮的額頭。
大野離開二宮的嘴唇,把菸放回他嘴裡,轉身遠眺外頭夜色。
二宮把菸銜在嘴中,想想剛才的事情,想想最近的日子,想想自己,想想大野智,想想他們背後的相葉雅紀跟櫻井翔,想想那個離去的人。
他想想Omega,想想Alpha,想想這個世界,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大野智也笑了,聲音低低的,連著二宮的笑聲一起散在風裡。
27.
手機在口袋震動兩下,正要進實驗室的二宮還按著門把,是來自於櫻井的午餐提醒,他按下明白的表符,正要進門卻聽見自己的名字。
「二宮……也不知道是給誰睡了。」他眨眨眼,認出那個聲音,是大學時便跟自己交好的學長。
「你說他進了櫻井集團?」這次是另一個比較不熟的學長。
「嗯,我上次找老師送公文時,他正好去說要退出實驗。」
「誰不知道系上得罪指導教授等於完蛋,他怎麼就敢拒絕?還不是出路已經找到才這樣大膽,哪像我們Beta喔,沒有那個魔力,你說對吧?松潤。」
二宮只覺得自己腦袋嗡的一聲,停在胃上的拳頭移開來,卻換成更堅硬的球棒一棍敲到腦袋上。
「他被標記了吧?這種事情他沒辦法做的。」松本的聲音傳了出來。
「標記過才好啊,標記了就毫無顧忌了,你不知道,就算是被標記過的Omega,能把一個Omega壓在身下本身就是件很讓Alpha興奮的事情。」
學姊笑了起來,「你這個Alpha真渣啊。」
那學長不知道回了什麼話,大概是一樣的不堪入耳,笑聲不大,卻像夏天的暴雷,二宮撤下門把上的手,伸手想摸口袋裡的菸盒,卻聽見實驗桌被敲打的厚重聲響。
「你們夠了沒有啊?」
是松本潤。
「為什麼不是因為他很有能力才進得了櫻井集團啊?當櫻井翔さん是笨蛋嗎?找個沒用的人進實驗室對他的公司有什麼好處?」
接著是椅子推開的刮地聲,還有松本說要早退的話。
二宮忘了要退,更沒想到要躲,實驗室的門是從裡頭往外開的,松本開門力道大,門差一點搧到二宮的臉。
松本震驚地瞪著驚魂未定的二宮和也,他回頭看看室內既尷尬又憤怒的學長姊,把心一橫,沒再說什麼,推著二宮的身子往外走。
二宮被他一路推到電梯裡,松本按下一樓,電梯門緩緩關上,隔出一個只有兩個人的空間。二宮的菸盒被他捏成一團,像進洗衣機裡絞過,此時他才終於鬆手,把手從口袋中抽出來。
「你不應該幫我說話的。」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低,沒去看松本潤。
「我不喜歡他們那樣說你,也不喜歡他那樣子說Beta。」松本潤還是穿著那雙人字拖,歪歪扭扭地倚牆站。
「你這樣以後做實驗一定會被刁難的。」
「他們原本就不喜歡我了,我實驗時太嚴肅。」
電梯門打開了,他們走出實驗大樓,將近正午,即將要到來的七月,陽光已經十分刺目。
他們沉默的走著,到了他跟相葉約好的餐廳,他站在餐廳門口,陽光刺得他只能瞇著眼睛,松本潤比自己高,他要微微抬頭才能對上他的眼睛。
「其實他們也沒說錯,我確實不是從正常管道進去的。」
「喔?是嗎?」松本潤笑了一聲,有些嘲諷,「就算是這樣我也不相信你是睡進去的,更不用提他們後來說的那些話了。」
二宮湧起一股好感,他看松本潤那張濃顏,五月時抱著他不斷說想進集團的松本是那樣熱血崇拜,他明明應該生氣才對,但他沒有,他會在清醒後給幫他叫車的自己車資,會在這種時候向他表達事情應該被分開來看。
「我請你吃午餐吧。」最後二宮只是這樣跟他說。
「所以你真的在那邊工作?真羨慕。」午餐的鐘聲敲響過了五分鐘,大量學生湧進餐廳,像群找到蜜糖的螞蟻。松本潤手裡拿著一份美式熱狗,對著他滔滔不絕,熱狗上的醬汁差一點點滴上餐盤,在最後一刻被松本用嘴接住。
松本咬兩口熱狗,不忘舔舔手指,繼續對二宮說:「你知道嗎我真的很佩服他們的接班人,就是櫻井さん啦,我看過他的專訪,他做事情實在是太……」
「啊!相葉ちゃん,這邊!」二宮得救似的對著那頭拿著餐盤四下搜尋的相葉喊。
相葉笑嘻嘻地朝他走過來,松本潤還在說,二宮總算了解他的狂熱有多可怕。
「櫻井翔他啊,生活規劃都是用分鐘計算的,我覺得好厲害啊,不愧是大學就──」
「欸?是這樣嗎?」正在放餐盤的相葉打斷了松本的話,他想應該沒別的櫻井翔了。
「不好意思,你是……?」
松本潤沒得到答案,相葉一隻腳跪在餐椅上,轉身在人裡搜尋,沒幾秒他揮揮手,那頭櫻井翔踩著一雙皮鞋,襯得腿更長訂製西裝褲,端著一份蕎麥麵往這邊走過來。
人還來不及坐下,相葉已經開始發問了。
「翔ちゃん,你每天都用分鐘在規劃行程的嗎?這個──等等、同學你叫什麼名字?」相葉這才想起他不知道對方是誰,轉過頭問呈現呆滯狀態的松本。
「噗!哈哈哈、松本,跟你介紹,這個是相葉ちゃん,相葉雅紀,那位就是櫻井翔。」接著他轉頭跟櫻井和相葉介紹,邊說邊用手抹眼角的淚,「這是我今年的同期,松本潤。」
相葉馬上笑著跟對方問好,櫻井點點頭當作打招呼,逕自對二宮開口,「大ちゃん剛才打給我,他要晚點才能到。」
「嗯。」二宮還在笑,相葉正在問松本消息的由來,松本魂飄走一半,下意識跟他解釋。
相葉一看櫻井跟二宮話說完了,又開始問櫻井翔。
「所以翔ちゃん你真的用分鐘在規劃?為什麼我都不知道?」
櫻井好不容易得空吃麵,剛往嘴裡塞一大口,還有一半麵條垂在外頭,他不知所措地指指嘴裡的東西,相葉盯著他吃下那口蕎麥麵,完全沒有要放過這個話題的意思。
「嘛……」
對於後來發生的事,松本潤花上一個下午也沒能回復過來。
首先面對相葉的追問,櫻井開始時還耐著性子說多數只是規劃個大方向,並不是所有計畫都用分鐘計算,但他沒能說服相葉,最後他只好湊到相葉耳邊跟他解釋更多,聽得相葉臉砰地脹紅了,不敢再問,只說吃飯吃飯。
櫻井沒特別壓低聲量,所以二宮跟松本潤,還有剛好要坐下的大野智都聽見了。
「比如跟你約會我就沒安排什麼分鐘數的事情,你不是知道的嗎?」
二宮起先覺得好笑,後來又火大起來,大野智在他身邊坐下,他含恨吃了口咖哩,抬起手就往他的手臂打了一拳。
「唉唷!好痛!」
「要不要吃?」二宮指指自己的咖哩,十分順手的拿走了牡蠣定食加價購的茶碗蒸。
「還是你希望我以後約會都用分鐘來安排?可是有些事情用小時計算都不太夠耶?」櫻井抓到訣竅,換他纏著相葉不放,相葉哇哇大叫,不知道應該要堵他的嘴還是遮自己耳朵。
松本潤默默從背包裡拿出一副墨鏡來,跟二宮還有大野表示他墨鏡是有度數的,剛才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,他戴個眼鏡可能好一點,請他們包涵。
二宮哼了聲表示知道,把吃一半的茶碗蒸放回大野的餐盤上,拿起大野智才用過的湯匙,吃起那人放回面前的咖哩來。
28.
二宮把一支抑制劑打到脖子裡,一手翻看著日曆。
夏蟲已鳴,學期上週結束,相葉家聽不到什麼蟬鳴,晚上門一闔窗戶一關,房裡只剩微弱的空調運轉聲。沒有實驗可以參加的他不用暑假跑學校,哈了個大大的哈欠進洗手間,虎兒跟著跳上洗手臺來蹭他,他拍拍牠的頭,示意牠再等一下。相葉跟自己相反,今年暑假在學校附設的動物醫院實習,早上八點就要出門,餵貓變成二宮的責任。二宮拿起毛巾將臉擦乾,走到廚房拿一片吐司咬在嘴裡,才去幫貓倒飼料。
櫻井翔還是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,二宮從來不知道他在集團幹的是什麼事,相葉肯定也不知道。
大野智作品展準備到一半,終於在昨天拿著兩根釣竿跟一箱魚餌去了沖繩。二宮聽他說想釣魚想釣魚聽一個月了,耳朵都要長繭。畢竟他釣魚外還想去魚市場參觀、到石垣島閒晃、去海洋館看鯊魚,大野把這份執念帶到他們開的Line群組裡,二宮不常說話,那幾日甚至把群組靜了音,後來晚上睡前打開來看,看見櫻井說沖繩有鯨魚,建議大野可以去看看。至於相葉,他發了一張鯨魚的表情圖片。
十點半坐上公司來的車,車子開到一半,褲袋嗡嗡兩聲,二宮睜眼掏出手機,是大野智群發的訊息,好幾張魚的照片,最後一張點開是一箱新鮮魚屍,大野那張臉就擠在圖右,被切掉三分之一。
二宮手指飛快點開回訊欄,兩秒後敲下送出鍵。
Nino:臉好大
Oh,no!:我不會自拍啦……
Nino:相信我,這不是技術問題
二宮打完自己笑了出來,櫻井的訊息從下方跳出,do一聲。
Show:鯨鯊去看了嗎?
Oh,no!:還沒,明天才要去!
二宮看了幾秒他們兩個人的對話才按暗螢幕,車子剛好開進地底。
幾天後大野按響電鈴,把一個保鮮箱塞進他懷裡,裡頭是處理好的魚,二宮正在準備自己的晚餐,大野智也抓到跟他相處的訣竅,就那樣沒臉沒皮的跟進家裡。
只是當他一臉嫌棄的把燙熟的生魚片端上桌時,大野智差點沒哭出來。
日子就這樣溜走,直到八月來臨,氣溫又高上兩度。
玫瑰小組來了個姓天海的女Beta,渾身散發著Alpha的氣勢。那天二宮跟龜梨兩個和也抬起頭,看穿著米色套裝,踩著黑頭皮鞋的天海有禮的站在實驗桌前跟所有人問好。外套下是鐵藍色的襯衫,她隨意抓起一頭卷髮綁成馬尾,套上屬於她的白袍,迅速開始參與實驗。
天海處事有著自己的原則,如果有什麼認為不妥會直接當面說,卻非自大傲慢,而是理性的尋求溝通跟解決方法,於是她很快跟所有人打成一片,她們開始稱呼天海為天海姊。
「天海姊完全不像個Beta呢。」龜梨整理著實驗數據隨口感慨了一句。
「可能因為是女性?Alpha跟Beta除了身上某個部位大小理應有差外,我從不覺得自己會因為是Beta而比誰差。」這話逗笑了人們,二宮規律地在每個實驗皿內滴下藥劑,他的笑被擋在口罩裡。
組裡的人都心細,即使實驗尚未有顯著成果,得到的成就感也與學校完全不同。天海姊比他們年長十多歲,博士畢業後在集團工作好幾年,有豐富的實驗經驗跟縝密的思路,她的存在讓二宮認知到自己多麼不足,回頭補起以往忽略的硬理論。
偶爾偷得空閒,二宮會帶上一壺咖啡到十二樓跟大野智分享。他在窗邊捧書,讀累了就放空雙眼看大野畫圖。開了空調的室內偏冷,他的背貼在窗戶上,陽光烤上身反而舒適宜人,有如春日。他跟大野智之間的相處,就像背靠的這片玻璃,他深知眼前的人再溫暖也該隔出距離。
二宮留出來的距離從不在肢體,在心。
大野知道要求沒有意義,因為二宮不認為自己給得起。所以他只是畫畫,只是等在那裡,偶爾氣氛太好或者大野有意,二宮繃緊的原則稍微鬆弛時,他便趁機偷上一點什麼。
二宮不知道自己在夢裡收了別人的靈魂,他與相葉不同,對愛情沒有烏托邦式的幻想,他並非沒有聽過那些童話故事,尤其在Beta族群裡流行的那些,自由戀愛,相知相惜,靈魂伴侶。
二宮和也的愛情任憑生理決定,傳統AO的路線就是如此:一見鍾情,終身標記。
相葉把假積到月底,八月中開始計劃跟櫻井三天兩夜的小旅行,地點是千葉的海。
二宮喝著啤酒,聽到千葉兩字時挑挑眉。
「總覺得要跟翔ちゃん一起回去看看。」
二宮知道他老家千葉,指指他放在桌上的無名指笑他:「你們到這個程度啦?」
「沒、沒有。」相葉紅著臉,雖然他跟櫻井本來就是那樣認真,「沒有要回家的,爺爺奶奶什麼的沒有要見。」
「也許好好面對後,就可以鼓起勇氣吧。」二宮幫相葉拉開一罐啤酒,遞了過去。
「……嗯。」
二十五號早上不過六點半,櫻井的車準時停在大樓門口,相葉穿著棉質黑外套、灰T、橫紋短褲跟拖鞋,拎著個背包,一臉好睏好睏的等在那裡。進車不忘道早,卻連眼睛都沒睜開,櫻井瞧他的樣子,解開自己身上的安全帶,側過身去幫他調整,連帶把椅背放低。
「你睡一下吧,快到千葉要你指路的時候再叫你。」
「嗯……」車裡空調冷,相葉來不及縮成一團,櫻井已經從後座的背包裡拿出一條毯子蓋到他身上。
櫻井切掉了車上的鋼琴伴奏,引擎聲的起落間不時聽見相葉的呼吸,今天天氣不錯,他們八月都忙,兩人幾乎沒見到面,櫻井沒來得及說,但他其實好想好想旁邊的人。
29.
終於到達千葉的南端,相葉即便睡醒也特別安靜,行程是他安排的,櫻井完全沒插手,只能任由他幫自己指路。最後車子開到一片沙灘旁,明明夏季卻沒有任何人的海灘。
才剛扣上車門,早一步下車的相葉主動來牽他的手,櫻井也穿得休閒,白T配上灰色白點的休閒襯衫,跟相葉一樣短褲的拖鞋,領子的材質有點硬度。他靠著車摟上相葉的腰,相葉把他的領子立起來,左看右看好一陣笑,才又伸手壓平。相葉站得斜,賴在他懷裡反而比他矮一些,這高度他恰好能直視他的眼底,還有數他彎起眼睛後冒出來的笑紋。
「在這邊待一個小時,可能不小心會待久一點,之後開車到旅館大概二十五分鐘,Google地圖上面說的!我有好好查喔。然後到旅館房間放行李花十分鐘……途中覺得翔ちゃん很可愛,湊過去親一口花兩秒……接著跟翔ちゃん解釋餐廳的路怎麼走花五分鐘……吶,我這樣計劃對嗎?」
櫻井湊近懷中講完一串安排,等著被自己稱讚的人,張口含住他的下唇。陽光與海,海風與夏季,都沒他懷裡人熾熱,好不容易捨得放開,才對相葉說:「不對喔,親一口哪次只花兩秒?」
結果相葉一見到海,迅速把套著的襯衫脫掉,隨便撿個東西壓住,拖鞋一正一反扔在沙地上,就那樣直直往海衝過去,直到整個人跌進水裡。
相葉像尾換氣的鯨魚,划兩下水抬頭把水噴到空中,不忘回過頭來喊他:「翔ちゃん——快點!」
相葉聲音很亮,總是帶著笑意,翔ちゃん聽起來只有兩個音,卻讓他藏了無盡歡愉。他看相葉在浪潮裡滾圈,脫去襯衫、扔掉鞋子,不顧一切地學著相葉的方式奔進海裡。
浪潮裡相葉張開雙臂,櫻井翔先跟他擁在一起,感受他身上貼來的濕意與體溫,才被打過來的浪沖了個透心涼。被櫻井力道撲倒的人哈哈大笑,接著吃到水嗆咳起來。等他們穩住了,才一起往更深的地方走去,途中不忘潑對方水。
他們已經走到比較深一點的地方了,相葉呼啦一聲從水裡站起,海水淹在相葉肚子上方,呸呸兩聲吐掉海水,抬起右手把頭髮往後一抹,看著櫻井的臉嗚呼呼呼地笑了,「翔ちゃん你頭髮好矬喔!」
櫻井在海裡浮沉著,相葉說要幫他把劉海撥好卻故意弄成更誇張的一九分,撥完還要笑他,「翔ちゃん這樣好帥喔!」
「你啊,別鬧了……」櫻井說著不漂了,相葉笑著探手過來抹他額上的髮。
浪潮拍打著兩人的軀體,掀起身上的衣物,櫻井這才想起一件事情來:「我說……我們不是應該換成泳衣嗎?」
「啊,忘記了。」
「至少也要拿個浴巾吧!唉唷,饒了我吧——」
相葉仰躺在水面上,潮水退去的時候,是櫻井拉著他的手才沒讓他被水帶走,只是櫻井腳下的沙也跟潮水的湧退滑離,有那麼瞬間,櫻井感覺自己就要跟著浪花離岸。相葉潛進海裡,在他以為自己就要離岸的瞬間摸了過來,抱住了他。
站不穩的感覺太可怕,櫻井拉著相葉往岸上走,相葉呼呼呼的笑,任憑他帶自己走。
「那年還沒找到特效抑制劑,不能上學的時候,偶爾會自己到這邊,然後在水裡漂。想著啊太陽真刺眼啊,或者,啊好冷啊海水好冷。」相葉反手去牽櫻井,兩人一步步往岸上走,潮水湧退一下助力一下阻力,帶走兩人的腳印,相葉下意識對抗潮流,「後來找到抑制劑又搬了家,就不怎麼來了。」
他們牽著手走回岸上回頭,換相葉頭髮亂七八糟,櫻井伸手幫他撥好。
「雖然發生那麼多的事情,但千葉終究是不一樣的,尤其是千葉的海啊。」
相葉遠眺著一望無際的海水,跟那頭的地平線:「還是覺得太好了,遇到翔ちゃん,還跟你來看了這片海洋。」
「我也謝謝你帶我來,很開心。」櫻井翔跟著他看一樣的海,這麼說。
結果真如相葉預料,他們多花了一些時間,忘記換泳衣的他們站在車旁等衣服乾上一點。相葉看見櫻井行李中的防曬乳,便說要幫櫻井抹,被吐槽說現在才抹已經沒用了,卻還是轉過身,露出有著漂亮背肌的背部來。
到達旅館時已經要十一點了,櫃檯辦理完入住手續,走到屬於他們的獨棟小別宿,別宿本身不大,雖然有兩層,但二樓就只有床鋪,倒是二樓陽台有個露天浴池可以泡澡。
事情沒有按照計畫的來,當然沒有,相葉不喜歡身上海水乾掉後的黏膩,跑進浴室沖了個澡,櫻井看他不緊不慢的樣子,加上身上黏黏膩膩實在不舒服,便妥協了。
從浴室出來的櫻井看相葉在床上滾了兩圈,相葉身上還穿著浴袍,櫻井是跟在他後頭洗的澡,沒想到他到現在還沒換衣服。白色的浴袍隨著他翻滾的動作掀開來,露出赤條條的大腿,櫻井來不及往根部看,就又因為翻過去的動作蓋上了。
這簡直讓人忍無可忍。
忍無可忍,那無須再忍。
櫻井翔身上是外出的T恤跟短褲,他捉住相葉的手腕把人壓在床上,瞇起眼睛俯身問:「說好的親一口呢?」
觸碰前的速度被有意調慢,觸碰時的力道刻意增強,其實櫻井翔不用動手壓制相葉的,光是眼神、光是氣味就足夠讓他軟在床上。他們並不是第一次在床上滾了,不是沒有過深入些的愛撫,親一口更不可能只是親一口。
隨著櫻井的吻往下方轉移,相葉得到自由的手指插進髮間,櫻井垂落的髮搔過相葉脖頸,鎖骨轉眼烙下鮮紅吻痕。原本就沒繫緊的浴袍隨著櫻井手掌一推敞開來,胸膛上兩點突起被按壓的瞬間,終於忍不住嗚嗚呻吟出聲。
要說折磨,大概是每次櫻井愛撫相葉時最甜蜜的感受,儘管相葉不在發情期,但沒有比散發香味的Omega更吸引Alpha的事物了。
櫻井右手按著相葉的腿根,舌尖一轉,隨著溝槽繞過一圈,沒等他再做些更技巧性的取悅,相葉就直接解放在他的嘴裡。他放開相葉的大腿,走到一旁拿衛生紙。
相葉潮濕著一雙眼注視他起身抽衛生紙的整個過程,接著幫著他脫去身上衣物,相葉沒等他上床,跪在床邊握住他脹痛不已的下身,張口含了進去。
要說櫻井最後的發洩,大概就是在這種時候的調戲了吧,低頭看相葉幫自己服務的模樣,他輕哼著呻吟,把相葉原本就不齊的頭髮玩得更亂。
「你用力一點……」他在相葉放開自己,換用手幫他的時候沉著嗓音對他說。
相葉移開擋在眼前的劉海,順手頭髮撩到耳後,抬眼對他輕輕開口。
「翔ちゃん,我累了。」
「……嗯?」沉浸在欲求裡卻要壓抑把人貫穿的念頭,櫻井翔還真沒更多腦袋去想相葉這話的意思。
「翔ちゃん偶爾自己動嘛。」相葉說完害羞起來,躲掉他後面追來的眼神,低頭又把櫻井火熱的慾望含進嘴裡。
他的雅紀總會把事情變得更嚴峻,卻又讓他甘之如飴。
櫻井伸手去按相葉的腦袋,照他的要求挺腰動了起來。
30.
結果一點多才離開的別宿,相葉皺著眉頭,試著忘記剛才不小心吞下的味道。倒是櫻井心情不錯,歡快地問他餐廳在哪,相葉啞著聲音跟他說了位置。
餐廳在港口邊,他們沒坐戶外的露天座,一點多的陽光太嚇人了,餐廳光是貝類就寫滿一整面菜單,櫻井嗜貝,恨不得把所有項目都點一份。他們最後真的這樣做了,各種貝類如海潮般不斷湧上桌面,整個桌子堆得滿滿的,看得櫻井心花怒放。
「你真的很喜歡貝類呢。」相葉幫著顧火,免得烤得太過。
「對呼呼、啊,真的呼呼呼、很喜、歡。」一口塞進嘴裡的螺肉很燙,他一邊呼氣一邊說。
「上次帶回去的土產裡面,吃最多的就是貝類了。」相葉跟著夾起一塊螺肉放進嘴裡。
「被發現了?」
「很好發現的吧?」相葉一邊笑,一邊接過櫻井夾給自己的鮑魚,幫忙把鮑魚切成好入口的塊狀,取出一半放到櫻井碗裡,「收拾的時候,翔ちゃん的位置貝殼堆得跟小山一樣啊。」
他們在將近日落時帶著買好的海產回到別宿,用小廚房一起做了盤義大利麵,相葉忘記提醒櫻井煮麵要加鹽,麵煮得非常失敗,幾乎沒有什麼味道,可這一點都不重要。
相葉拿出手機看看日期,這才注意到時間已經要來不及了。
連忙放下洗到一半的碗盤,推著櫻井急急忙忙上到陽台,三下五除二的把衣服脫了泡進水裡,期間不忘轉頭要櫻井快點。
櫻井翔一個做事總想知道結果的人,總任由相葉牽著走,跟著脫去了衣物,泡進露天浴池裡頭,貼到相葉身後抱住他。
相葉指著眼前的大海,海面有一兩艘小船亮著燈,天早就暗了,一輪月亮掛在天空上。
突然間煙火就那麼竄上夜空,在兩人眼前爆炸四散開來,紅色跟綠色的煙花,綻放著開出各種形狀,在夜空中被風吹跑,盛放後尚未消逝,新的火光又炸開來,交織在一起的紅綠二色,讓他想起相葉三月時走在櫻樹下的感傷。
懷裡的人生怕他沒看見,不斷喊著:「看哪!快看哪翔ちゃん——」
「嗯,看著呢,好厲害!」櫻井看著起起落落,時間錯開一點,卻仍同存在夜空中的兩色焰火。他想稱讚的不只煙火,還有懷裡的人。
夜空中綻放的花火沒有持續很久,很快就結束了。相葉朝著大海那頭大喊著謝謝,使勁地揮手,還差點打到櫻井的鼻子。他的歡呼海上當然是聽不到的,就櫻井翔聽了個全。
「你安排的?」
「嗯,喜歡嗎?」
「喜歡。」
相葉笑著推開他貼上來的胸膛,把他趕到旁邊,趴在池邊轉頭他,半張臉藏在胳膊裡,只露出一對杏眼來。剛才急著出來,忘記開浴池這邊的燈,靠著從室內打出來的光,他看相葉亮晶晶的眼睛,裡頭滿滿情意。
「翔ちゃん你真的很……」相葉的話沒能說完,風送了過來,連帶把薄荷味往外送,櫻井首當其衝,信息素直直嗆進理智裡頭。
相葉的臉色變得更加紅潤,原本就滿是感動,又正好一絲不掛,就算櫻井有再強的克制力也無法堅持下去,他將相葉扯進懷裡,低下頭就要把吻落到他的唇上。相葉已經有些迷迷糊糊,但還有意識,嗚咽著他的名字,沒去碰脖子上的項鍊,反而環住了櫻井的脖子。
櫻井得到應允,乾脆把人從水裡撈出來,抱回房裡往床鋪上一扔,人跟著緊緊壓上去,兩具軀體毫無縫隙。他撫過相葉滿是濕氣的身體,找到最濕潤的那處,伸出食指試探式地抹兩下,卻沒想到發情期來得猛烈的相葉,這邊反應同樣激烈,手指就那樣滑了進去。
「嗯嗯——」相葉五指抓緊了他的肩膀,皺著眉頭隨他小幅度的抽送呻吟起來。
櫻井是個Alpha,有些東西就算他不想也會刻在骨頭裡。他能克制自己,但也無法做到什麼都不做,相葉明白這點,才一步一步的應允他更多,從接吻到愛撫到更深入一點的含弄。
隨著發情的影響,櫻井的檀香越發催情,相葉在櫻井的勾引下,忘情的呻吟起來,不斷扭著身子,迫切想要更多,只覺得身上有火需要個誰來滅。
確實就跟二宮理解的一樣,櫻井與相葉交往過程充滿理性的克制,他不斷克制自己佔有相葉的慾望,克制自己想把他壓在身下的衝動,克制強迫他接受自己的衝動——雖然有個他認識的Alpha很特殊,好似Omega對他天生沒有吸引力。那人正在追一個比Beta還難追的Omega,追到現在對方說不定根本不把他當成Alpha來看——撇除那個大野智,他想Alpha就是天生想要占有對方,把對方放到自己的羽翼底下,讓他的Omega這輩子無風無雨。
如果他想強迫相葉,絕對不是他送相葉的抑制劑能阻止的——二宮心裡明白,才會挑明要進那個實驗組——然而無時不刻的隱忍與克制,尊重與遷就,其實只是想證明,除了寫在骨子裡的東西外,他認同相葉想追求愛情的心,也想給相葉那樣的愛情。
如今櫻井終於等到允諾,跟著沉淪在愛欲裡的相葉拋下克制,感覺身下的Omega因為自己的氣味意亂情迷,沾惹情慾的軀體美得像幅畫,他胸腔裡的成就不斷鼓譟膨脹。
因此當發情的相葉硬是找回理智,用盡全力推開他,而後滾到另一邊的床底,顫抖著手將抑制劑打進身體裡時,櫻井覺得自己被逼到理智懸崖邊,停在崩潰邊緣。
他被刺傷了,那根針劑不是打在相葉的身體上,而是戳進了他的胸腔。
相葉跪在地上,汗跟別的什麼滴滴答答地砸上地板,他送他的抑制劑空了,隨著相葉猛烈的喘息垂掛在空中,空虛地擺盪。
「對、對不起……」相葉抬起頭,紅著一雙眼睛,顫抖著跟他道歉。
櫻井剛才被推得踉蹌,摔在床的另一邊,他起身隔著床看另一頭跪著的相葉,櫻井赤裸身體還留著相葉情動時的抓痕。
「你始終不信我,是嗎?」
「不是……翔ちゃん、不是這樣的……」
「那你說啊!你明明也很開心,也很享受不是嗎?你知道我不會硬是標記你的,到底我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?」
那已經是我所有能做的事情了啊,我做得那樣努力了你看不到嗎。
你不是暗示我到這樣的程度了嗎?為什麼到頭來還是不行呢?
「我們可以繼續啊,好不好?翔ちゃん我們繼續……」相葉的眼淚流得滿臉,他跪到床上,有些不穩的往櫻井的方向爬,直到全身赤裸的他在床邊抓住他的手。
櫻井有股衝動想甩開相葉,但他做不到,相葉的眼神像知道自己將被拋棄的小狗,就算他氣相葉讓他滿是挫敗與失望,他也做不到這種暗示要把他丟掉的舉動。
「繼續什麼啊……你打了抑制劑啊……」櫻井唯一的選擇只有閉眼睛不去看他。
他聽見相葉哭了出來,不得不睜眼去看,相葉哭得很醜,豆大的眼淚不斷的滾到臉頰上,迅速落到床單裡。
「我、我覺得失去自己很恐怖啊,如果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,那這一切又算什麼啊?」
相葉說著的是他這輩子大概都無法懂得的痛楚,是害怕在慾望中遺忘自我的恐懼。
「如果我連自己是相葉雅紀都忘了,怎麼會記得你是櫻井翔啊?」
總是燦爛地笑著的臉龐,眼淚鼻涕沾得到處都是,平日軟軟甜甜叫他小翔的相葉聲音嘶啞,每一句話都像是夜裡低谷傳來的野獸哀鳴,他抓著自己的手有些無助地晃了兩下。
「可是必須是你啊——不能不是你啊——」
櫻井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真的有辦法懂得的,因為他永遠不會站到那個位置上,如同刻在他骨髓裡的佔有因子一樣,因為他是個Alpha,因為他是櫻井翔,因為他不用隨時擔心被愛人拋棄,因為他不曾在幼年受到他人強迫,所以他這輩子都無法懂得。
但是眼前,血淋淋攤在面前的,是相葉的痛,是相葉的追求,是相葉的害怕,是相葉的惶恐。
是那個即使推開他可能會被拋棄,卻還是要保持自己愛情的相葉——他的相葉雅紀。
因為他的雅紀愛他,所以堅持相葉雅紀的對象必須是櫻井翔,堅持要記得自己是相葉雅紀,堅持要認得對方是櫻井翔。只有這樣,這一切才不是慾望交換,不是氣味給予的癮,這樣的交合才有意義。
「我、我們繼續嘛……好不好……翔ちゃん你不要生氣了……」相葉抹掉臉上的水漬,嘴裡是卑微到不行的話語,湊過臉來。
他的吻被櫻井避開了。
櫻井在眼前的Omega來不及感到受傷前擁抱他,力道大得像是要把相葉嵌到自己身體裡一樣。他把臉埋在相葉脖子裡,那是相葉味道最濃、原先最讓人失去理智的地方。
他突然發現比起氣味,自己更被胸口感覺到的另一個心跳影響。
「我們不繼續了,沒關係,好不好?我知道你難受,是我不好。」
櫻井克制自己不要哭出來,想必還是沒藏住,因為相葉在他懷裡啜泣得更厲害了。
「我愛你,我不想你這樣,發情期我們不要做沒關係,你不用這樣子。」
相葉哇的一聲抱住櫻井的脖子,邊哭邊跟他說對不起。
櫻井知道忍住眼淚一點意義都沒有,一點意義都沒有,所以他跟著哭了。他恨自己一輩子都不能真的懂,只能跟著他痛。他跟他說沒關係,跟他說對不起,吻他,安慰他,把他抱到床上放好,然後繼續吻他。
大概,真正的愛情就是這樣子吧,櫻井想。
他擁著哭累的相葉,打了一支抑制劑的相葉,在他懷裡已經睡著的相葉,看他睫毛沾著的淚清澈透明得像清晨時分的露珠。
他想真正的愛情是這樣的,真正的愛一個人,愛到克服了所有刻在肉體裡的不得已,愛到跨越那些所有人都以為無法克服的限制也在所不惜,而這一切只為讓另一個人明白自己是真的愛他。
他把相葉的淚收在心底,聞著滿室的薄荷香氣,直到天將要明,才緩緩闔上了眼。
[4回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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