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.
回家路上櫻井翔進便利商店時買今日份的報紙,相葉雅紀在大樓門口匆匆丟下一句「那我走了!」便像怕櫻井會後悔那樣一步快過一步往左邊的大樓跑。早在變成貓咪見完櫻井翔後,相葉就把那疊傳單扔進了小屋旁的公共垃圾桶,如今他要做的不過是找個地方好好打盹,等適當時間再回家跟櫻井說他已經處理好一切。
相葉身後的櫻井什麼都不知道,站在原地搖搖頭,心中感嘆為什麼有人能活得如此冒失,他默默上樓,然後在家門口看見那盤留給まさき的炸雞。
他頓了頓。
櫻井翔直直走過那盤炸雞,進屋、落鎖,將報紙扔上沙發前的矮桌,然後一屁股坐進沙發,再也忍不住渾身的虛脫感往旁邊一滑,整個人倒到沙發之上。
他的貓不會回來了。
櫻井翔瞪著天花板,貓咪顯然還有他自己的打算,看起來也過得很好,但他無法不去想兩個星期前的晚上,他應付完上司回家這麼倒上沙發時,まさき是如何先用頭頂頂他的腳掌,再踩著他的小腿、大腿、肚腹,最終在他胸口坐下的。他就那樣撫摸著まさき的頭,將回家後的安排忘得一乾二淨,昏睡了整整一個小時。
他的貓不會回來了。
不再需要在睡夢中固定姿勢,以免被尖牙咬醒的顧慮;也不再有雖然同樣刺刺的,卻不帶任何情慾的晚安吻了。
櫻井翔拿出手機,將鎖定螢幕與桌面的圖片各自換回一個月前用的風景照,他想他應該起來收拾廚房裡的水碗與剪刀,但他沒有動。他躺著任由夏天將室內蒸騰,心裡悄悄生出渴望,期待能被榨乾身體裡的每一滴水份,以免他需要再忍。
相葉雅紀在一個半小時後按響櫻井翔的門鈴,開門的櫻井翔沒再多看相葉一眼,轉身蹣跚幾步再次倒回沙發。屋裡悶得像火力全開的桑拿,相葉看看面有菜色全身是汗的櫻井,想也沒想走向陽台開窗通風,接著進廚房倒出一杯常溫水,交給腦袋發暈的櫻井翔。
櫻井翔忽略喉頭那股不退的酸意,放下喝空的水杯,男大生蹲在沙發邊,而他靠在扶手上,兩人的視線剛好齊平。他望著金邊眼鏡後方那對圓溜的眼睛,男大生似乎正咬著下唇的內緣,唇下的皮膚凹進去了一點。櫻井翔呼出一口氣,他覺得自己聽見了一個低沉沙啞的嗓音,如夢般地叨念著那幾個他再熟悉不過的音節。
まさき,我的名字叫まさき……
雅紀,雅紀。
「你留下來吧。」櫻井翔說。
「什麼?」
「留下來,等找到工作存夠錢找租屋處再走。」櫻井翔皺起眉頭,想著自己家裡布局,公司配給他的宿舍雖然有兩個房間,但他一個臥室一個辦公室,事實上沒有多餘的房間,「打掃,你會打掃嗎?」
相葉雅紀還沒從櫻井翔突如其來的提議中反應過來,表情呆滯地點點頭。
「你要負責書房之外其他空間的打掃……其他責任我想想再跟你談。」櫻井翔放下水杯,望著仍然張著嘴望著自己的男大生,「你說你叫雅紀對吧?相葉雅紀?」
「相葉雅紀。」相葉重複了一次,「但我真的──你不怕我跑掉嗎?」
「那兩萬元就當借你了。」櫻井翔說,他心裡有一處對自己起了這個想法感到意外,但下一秒他卻覺得自己並不真的吃驚,「快點想辦法讓找到立足之地吧,等你租屋手續辦好還能拿出兩萬元,我就還你。」
相葉腦子飛快轉著,一團亂,真的是一團亂,櫻井翔的公寓位置無疑是絕佳──尤其他那間睡房──但他還是一樣失去了魔杖。不過,他離魔杖非常近,他隨時……相葉想起麻瓜出身的二宮曾為他演示屬於麻瓜的訣竅,也許這是個不錯的點子,他可以留在這裡,直到找對地方弄來幾根髮夾。相葉偷偷瞄了櫻井放在一旁的報紙一眼,看看日期,顯然他還有兩個禮拜的時間。
「噢對,也請你每天幫我帶一份報紙回來。」
櫻井翔覺得自己的頭終於不暈了,他坐起身,伸手去拿那份報紙,「如何?我的提議對你而言應該很足夠了。」
櫻井翔拿起報紙,展開第一頁迅速瀏覽大小標,相葉被一張圖吸引了目光,那上頭的照片裡有一張他認得的面孔。
「……」相葉吞了口口水,「好。」
櫻井翔微微一笑,將桌上的水杯塞到相葉手裡,等相葉從廚房回來,他已經看完日報的一二版。他放下報紙,交給顯然對報紙上的不曉得什麼東西起了興致的相葉,「我先去洗個澡,晚餐叫蕎麥外賣。」
相葉點頭,盯著第二版的一張照片看,漫不經心地說,「蕎麥沾醬隔水製作那間?」
「嗯。」櫻井說著進了廚房,望著那把開著口的剪刀頓了幾秒,才開始收拾。
他走向房間拿衣服時相葉還在讀報紙,他在進浴室之前折過來看了一眼,相葉對著第一版下面的一張照片直皺眉。但他決定等等再問,悶了一下午,他感覺自己渾身覆蓋著一層看不見的膜,口腔裡一股不潔感,總感覺齒面有垢、舌苔泛白。他想他不會叫他相葉君,櫻井翔脫下黏在身上的衣服,拿下蓮蓬頭、轉開水龍頭的時候想,他想他只會叫他的名字,只有名字。
水刷地一聲沖過地板,猛然淹上他的腳側,刺涼的冷水讓人清醒,他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,但緊接著他便因為空間裡迴盪的水聲而安心。
洗髮時他閉上了眼,在眼皮中色塊游移的景象裡,他對上了一雙被金邊框住的圓亮眼睛。
這一天相葉雅紀並沒有泡到澡,但獨享一份蕎麥麵勝過了一切,吃飯時櫻井翔問他為什麼那麼關注國安會的新聞,相葉雅紀沒有說謊,指著發言人別府後方的一個兩眼無神的年輕人說,「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曾經見過他。」
「那應該是助理或保鑣。」櫻井翔看看那年輕人乾巴巴的身材,輕快地夾起一筷子蕎麥麵,浸到湯汁裡,「我猜是助理。」
櫻井滿足地一口氣吸掉滿筷子的麵。
相葉當然見過他,無論是站在前頭的發言人別府,還是他後方的別府司。別府家是顯赫有名的政治家族,別府司高他三個年級,他們曾在校園樂隊表演中互相點頭致意。那個別府──是唯一一個不受別府名頭優待的人,內斂的怪咖、家族的邊緣人是最常見的形容。如果只是國安會裡有他們自己人那麼相葉並不會驚訝,但發言人的那張臉,正是當初給出追捕令的那一張。
當年不知何故被家族遺棄的別府司顯然已接受了家族庇蔭,校園裡別府司不只一次見過相葉,他還見過無數次二宮跟松本。
而二宮和也從入學到現在的臉,幾乎就沒有任何改變。
(待)
[4回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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